陸決的手瞬間收緊, 牢牢攥住掌心裏少女細嫩的小手。

然後僵在原地。

這是......她媽媽？

意識到這個問題的瞬間, 比冬日寒風還冰冷的寒意順著脊骨幽幽往上爬，惡意鉗住脖頸，窒息而壓迫。

少年前所未有的緊張，甚至有些隱約喘不過氣。

平日裏張揚慣了，從沒把誰放在眼裏，他當然不害怕一個普通的家長。

可這個家長是她的媽媽。

會因為僅僅五分的差距，就把他放在心尖上的小姑娘訓得整晚整晚掉眼淚。

如果被對方發現她在談戀愛......

不敢再繼續往下想, 他深吸一口氣。

然而已經被看到，再強辯下去也不會有好的結果，與其越解釋越讓程溪媽媽惱火, 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認。

就說是他在一直死纏爛打，把錯誤全攬到自己身上，或許還能挽回一些。

這麽想著, 他松開她的手, 轉身盯著地面：

“阿姨......”

“阿姨！”

同時響起的是少女不知所措的聲音。

根本沒想到阿姨會在這個時候回來，程溪看看身旁的少年，又看看還拎著購物袋的阿姨, 咬著唇不知道該說些什麽：“我......”

被看見的時候他還牽著她的手，完完全全是被抓了個現行, 根本不需要任何辯駁。

那兩個雪人還堆在一旁，她甚至連解釋的想法都沒有，腦海裏亂糟糟的。

阿姨會說什麽呢。

訓她不該早戀，不該分心, 不該在學習的時候和男生走得太近......

還是和姜淑雲一樣......

“楞著幹嘛？”見她遲遲不說話，阿姨反而笑了，沖陸決揚揚手裏的購物袋，“快過來幫我拿東西，別傻站在那兒。”

誒？

等著被訓，卻沒想到等來這麽一句，程溪懵懵擡頭。

陸決也一楞，鋒銳的眉頭皺起。

這是什麽意思？

兩人表情幾乎同步的驚訝，阿姨看著就好笑：“怎麽，都來過一次了，這次還害羞吶？”

怔了幾秒，明白對方在說什麽，程溪愈發不知所措，頃刻間小臉通紅，結結巴巴地喊了一聲：“阿、阿姨！”

原來那次就已經被發現了嗎？

臉燒得厲害，她都不敢擡頭，低頭死命絞著手指。

“你這孩子。”又無奈又好笑，阿姨把購物袋往陸決懷裏一塞，攬著程溪的肩朝樓上走，“之前不是都說過了，阿姨不攔著你談戀愛，你怕什麽啊。”

自己帶大的小姑娘自己心裏最清楚，她又不是老古板，當然能理解。

每天都要打掃房間，床頭櫃上那張相框裏的簡筆畫一看就能明白過來。再加上那個雨天，一向安靜的少女格外慌亂和走神，還有什麽猜不到的。

借口要去早早休息，只是為了給兩個孩子留一點兒餘地。

不過阿姨倒不是完全不緊張，有隔壁樓那對沒做好保護措施的小情侶在先，她也怕他們胡來。

好在後來去物業看了小區門口監控，仿佛並不是那麽一回兒事，總算能稍稍安心。

根本沒想到阿姨居然什麽都知道，程溪咬著唇：“我......”

她想說點兒什麽，對上阿姨溫和寬容的表情，卻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。

“這小夥子不錯。”反而是阿姨先樂呵呵地表揚陸決，“我早上出門天蒙蒙亮，他就在那兒一個人吭哧吭哧堆雪人呢。”

這棟樓上住了好幾個正在上學的女孩子，她也不知道究竟堆給誰看。只是覺得外面天氣這麽冷，這孩子還挺用心。

沒想到回來一看，居然是給程溪堆的。

一直懸著的心這才放下。

這麽認真用心的男孩子，想來不會做出太出格的事。

進了門，阿姨也沒讓陸決走，招呼他把被雪打濕的外套脫下來，倒好姜茶後又囑咐程溪：“拿熱水給他泡一下手，可別凍壞了。”

說完，拿著手裏的外套去烘幹。

被留在客廳裏，兩個人楞了半天。最後還是陸決先開口：“你阿姨真好。”

跟因為退步一名就把她罵哭的母親完全不一樣。

程溪還是有點懵：“是啊......”

她突然想起以前阿姨說過的話，不攔著她交男朋友，只要求她能保護好自己。

心裏暖暖的，她抿唇輕聲道：“好啦，你跟我過來。”

處理完少年被凍著的手，阿姨那邊也烘幹了外套。沒有預想當中的狂風暴雨，一切都風平浪靜。

她甚至還把陸決留下來吃午飯，在飯桌上大大方方地開玩笑：“我以為溪溪你會喜歡文質彬彬的男孩子，沒想到居然是這種類型。”

看起來兇得不行，人倒是不錯。做飯的時候會幫著打下手，很有禮貌。總體來說是個好孩子。

程溪和陸決都有點兒臉紅。

比起上次家長會的時候見陸老爺子，這次顯然更加讓人不知所措，但因為阿姨隨和平靜的處理方式，氣氛一直相當融洽。

吃過午飯，幫阿姨洗過碗，陸決很識相地表示要回家。

“阿姨。”站在落地窗前，看著少年漸漸遠去的背影，程溪抱著阿姨的手臂撒嬌，“你不要告訴媽媽好不好？”

還好今天遇見的是阿姨，要是被姜淑雲知道，肯定不會像現在這麽簡單。

畢竟是自己一直照顧的孩子，阿姨笑笑：“好，阿姨答應你。”

這麽說著，想到姜淑雲，她又在心裏嘆了口氣。

***

“所以我們這就算見過雙方家長了吧？”

緩了一個周末，終於回過神，陸決很是興奮。

絲毫不顧忌這裏是食堂，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：“餵，你說是不是該選個好日子早點把事情定下來？”

程溪只想捂臉：“你小點聲呀！”

什麽見家長不見家長的，說出來好丟人啊。

嚴格意義上來說見的都不是家長，但四舍五入一下卻似乎也差不多。因此她沒有直接反駁，只是微微紅了臉。

光想著前半句，她忽略了他說的後半句。倒是一旁的崔天星毫不客氣地沖陸決翻了個白眼：“你自己都沒到法定結婚年齡，就別成天想著拐我們溪溪！”

陸決也不跟她客氣，輕嘖一聲：“搞得你不想跟書呆子結婚一樣。”

天天放學都在等沈杭，擱這裝什麽呢。

“......”崔天星被噎住了，幾秒後怒目而視。

“好啦好啦。”眼看他們倆又要懟起來，程溪伸手拽了拽陸決的衣袖，聲音很軟，“你快吃飯，等會兒回去還要喝藥呢。”

聽到喝藥兩個字，陸決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。

媽的，他才不想喝！

然而堆雪人的那天在外面待得太久，手雖然沒怎麽樣，最後還是被凍到感冒，又頭疼又發燒。難受得很。

隨便吃了點兒藥，總算不再頭疼腦熱，但他們家小姑娘還是不放心，專門拜托阿姨給他熬了中藥。

只有這個時候，他才有點兒後悔這麽早就見了家長。

因為那藥汁實在是太難喝了！

又苦又澀，喝一口都要命。更不要說滿滿一杯。

心裏一百個不情願，最終，磨磨蹭蹭吃完飯，陸決還是被程溪拽回教室。

蔣軒很識相地讓開位置，同時投去一個不理解的眼神。

不就是一杯中藥嗎，又不是什麽見血封喉的毒藥，瞧把決哥難的。

要是他有個女朋友這麽體貼地哄他，別說中藥，毒藥他也敢喝！

覺察到蔣軒的目光，陸決沒好氣地白了對方一眼。

有本事你他媽過來喝啊！

能一滴不剩喝完以後他就管蔣軒叫哥！

心裏這麽想，面對拿著保溫杯過來的程溪，他還是試圖跟她商量：“我真好了，一點兒不難受，現在出去跑十公裏都沒事。”

能不能別再讓他喝這破藥了？

拿著保溫杯，程溪沒吭聲，安靜垂著眼睫。

她喝中藥的杯子是粉色的，也不知道是無心還是有意，阿姨給陸決挑的是同款藍色。

剛好湊成一對。

她清楚他不喜歡喝中藥，可是那天畢竟被凍得厲害。他自己沒感覺，她卻是看著他在屋內坐了足足一個多小時，臉上那種近乎病態的蒼白才慢慢消失。

肯定是被凍著了，寒氣如果一直留在身體裏，以後會生病的。

所以，不喝不行。

“就不能不喝嘛......”從來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栽到一杯中藥上，看著保溫杯，陸決有點兒發愁。

這事兒說出去都挺丟人的，搞得他跟半大孩子一樣怕藥苦。

正這麽想著，程溪在他旁邊坐下。

“你喝一口我喝一口。”把杯子舉起來，她就像哄小孩兒一樣哄他，“好不好呀？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哈哈哈沒想到遇見的是阿姨吧

不過既然已經被阿姨發現，媽媽還會遠嗎（狗頭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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